第八份工 ( 三 )

    回到工廠, 人人都在 " 走後門 " 找關係以望安排個好工種.

     玻璃廠算起來只有五大部門, 科室 ( 即辦公室, 當干部 ) 與我無緣. 再來是機修車間, 也是肥差, 說是暫不收器皿廠這邊的新學徒, 然後是建爐組 , 負責玻璃爐的建和修, 屬技術股管, 屬後勤部門. 然後是生產車間, 天天面對1400度高溫火爐和玻璃瓶. 最後是料房, 和苦力沒有分別, 用人力車拉料, 人力拌料, 滿臉滿身是硅沙和碱粉.

     照目前看來, 則只有建爐組最好了, 當然我也得友人相助, 托熟人拉關係, 加上引水工程領隊們的推荐支持, 順利進入建爐組.

     共有七名新學徒進入建爐組, 小組原有十一名師傅. 主要工作是建玻璃爐, 全廠有大小玻璃爐六座, 因每天二十四小時都處於1400度高溫之中, 加上碱的侵蝕, 一般一個爐壽命只兩年多就得報廢重建, 且在使用一年多後, 就得頻頻維修, 而這維修工作也屬小組工作. 平時大家就修打耐火磚, 為建新爐備料.

     工作也甚清閑, 也有些技術可學, 我在學校學的一點知識也可派上用場, 師傅們多屬文盲或半文盲, 在計算爐頂彎拱角度時, 都用土法, 而我加入數學運算公式予計算出的數據往往更省時及精確, 而由於中學時學過及畢業後也曾跟師傅學過看施工圖紙, 所以較其他學徒們更易入門及更快學到些東西.

    最為辛苦的應是搶修了, 當玻璃爐用了一段時間後, 爐頂會燒穿, 每當這時, 火柱會從破口竄出, 有時火柱有一米多高, 這時我們則需緊急出動, 穿上高溫鞋, 石棉手套, 穿上厚厚的棉衣, 戴著墨鏡, 爬上滾燙的爐頂, 接近穿孔, 冒著極高溫用耐火磚去填補破孔.

     我試過高溫鞋底給熔化了, 就粘在爐頂上, 也試過墨鏡給烘變形了, 每次下來時棉衣一脫, 里面衣服盡濕, 尤其夏天時, 可以擰出一大碗汗水來, 每個人都滿臉通紅.

    最嚇人的是站在用耐火磚砌成的拱頂時, 不知腳下的磚給火燒剩下多厚 ( 原本有約四十公分厚, 長時間高溫侵蝕, 往往剩下幾公分厚, 最怕踩穿了, 則人馬上變成灰了, 聽師傅說外地就曾發生過搶修時人連爐頂一齊掉入一千多度的玻璃爐內, 剎那間人都熔化在玻璃漿中 ).

     我們幾個新學徒, 並沒有計較每天幾毛錢的低微報酬, 每當搶修時都絕不退縮, 且常常爭著上前 ( 最搞笑的是工廠福利甚差, 一年只發一雙高溫鞋, 我們都常要自已補鞋底, 而防熱棉衣和墨鏡都是私人自備 ). 且肯學肯問, 令師傅們很滿意, 我有几次受到廠長在大會上作為青年學徒典型表揚.

     作為我等黑類子女, 長期 ( 尤其在文革十年中 ) 受到極不公平的對待和歧視, 我認為自已再不爭氣, 將更讓歧視你的人更看你不起和更不公平對待你, 在那種環境中, 我等必須奮發圖強, 以你所為讓人們感到你的能力和才干, 讓人們感動, 讓瞧不起你的人相形見絀, 讓他沒能力瞧你不起, 也不敢瞧你不起. 這樣, 你就爭氣了, 為黑類們爭口氣, 為父母家人爭口氣, 為自已的尊嚴和人格爭口氣.

     我在去報到的第一天回家後的那個晚上, 幾乎整夜沒睡. 認認真真地想了一整夜. 悟出以上之道理, 從上班的第一天起, 我已決心要踏踏實實地, 勤奮不懈地做好這份工. 這次不再是說走就走的臨時工了, 它可能是我以後一生的工作, 直到六十歲退休.

     事實上, 我已做到了我對自己要求要達到的目標. 人生中有幾個階段. 尤其在讀書和進入社會這兩階段, 我們都應為自已訂下自已的目標, 然後, 每天我們每分努力都為了達到這目標, 每當我們經奮力而再近一步目標之時, 個中之喜悅足以成為我們新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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