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份工 ( 一 )

     終於，有一天爸爸告訴我，廠裡負責勞工的部門頭兒告訴他，我的招工名額終於獲得批准了，（因上級有文件說要考慮適當照顧 那一大堆 “黑子女” 們正當的招工權利 ）。

    我一直沒將我將要 " 就業 " 的消息通知老賴, 一來那時候很多東西說變就變, 尤其這種對黑類們的施舍, 更令我們不大敢相信, 不到最後報到日不能當是真的, 二來我真不舍得離開這儿, 我真不想看到老賴老楊知道我要走時那失望的眼神.

    那天早上, 終於正式接到下午去和平碼頭某倉庫集合報到的通知, 我正式向老賴提出辭呈, 我沒敢直望老賴的眼睛, 直到在沉默了一會儿之後, 聽到老賴說了聲 : " 那去吧, 也應該有份固定工的 " 之後. 我才抬起頭看了老賴一眼, 老賴的眼睛望向了另一邊, 我看不到他的眼神. 還好. 起碼沒讓我看到他太失望的眼光.

    與各人告別後, 交還了三輪車的鎖匙, 我前往貨倉報到 ( 工資是向運輸隊領取, 與感光廠無關 , 可說走就走 ).

     報到處設在碼頭區一貨倉內, 擠滿了幾百個男男女女, ( 這次單單玻璃廠就招了兩百多人 ), 倉庫中間用桌子圍了個圈圈, 幾個招工干部在那儿忙上忙下, 一打聽, 原來此次除了瓷廠玻璃廠外, 還有第三印刷廠也招工, 相對來說, 印刷廠與紙打交道, 肯定比與陶泥玻璃好好多啦.

    人們拼命往里擠, 大家都想擠到桌子前面看看里面些招工干部有沒熟人什麼的, 看有沒機會給個或換上個印刷廠的名額. 事實上也真有人找到相熟的, 正嘩喇喇地翻動著花名冊, 將里面的人剔出來, 將新的關係人換進去.

    多麼重要的時刻！ 我憑著多年做苦力練得的力氣, 左撥右擠, 擠到了桌子前面, 焦急地尋找有無熟人, 皇天不負有心人, 竟然我見到了我高中同班同學 " 芋頭 "！

    外號 " 芋頭 " 的同學在班里是紅衛兵隊長, 因一紅一黑, 階級不同, 平時大家也沒啥往來, 但這時候我像撈到一條稻草, 大聲急叫救命！可是連叫幾聲, 不知是真聽不到或裝聽不到, 幾次他從我面前走過, 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心一急, 跳入里面, 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他才 " 喔 " 了一聲. 我急將我的報到通知書塞給他, 叫他幫忙可否安排到印刷廠.

     老同學一句 " 好 " 令我如釋重負, 感激之情湧上心頭而久久沉不下去, 差點心肌堵塞！ 心想此次真遇上貴人了. 霉了二十多年, 要走運啦, 心想以前一直對那些不讀書而專靠說謊踩人及庇股紅而 " 紫紅 " 的人有成見, 真不應該. 以後進了印刷廠, 領了工資時, 真要請這好同學好好的吃頓飯. 再對以前對他們的錯誤成見鄭重地道道歉......

     當我接到正式的工廠報到通知書. 上面寫著 " 玻璃器皿廠 " 時, ( 廈門玻璃廠屬國營企業, 附了個集體所有制的新附屬廠. 叫 " 玻璃器皿廠 ". 又是低一級 ). 雖然我已暗想這頓飯錢已可省下, 成見的道歉也可免時, 心里還是感謝我這位老同窗的, 可能玻璃廠好過瓷廠吧？ 或可能他是這樣認為的吧？或可能印刷廠的名額確實太少而太多人爭, 他想幫忙可確幫不上忙, 或可能我本來是安排在瓷廠, 他給換到玻璃廠來了, 說不定他可能內部知道玻璃廠比印刷廠更好......

     我直往好里想, 因為這畢竟是老同學啊, 他也只是舉手之勞, 而且他那么麼爽快地那聲 " 好 " 是多麼干淨利落, 多麼的豪氣萬千！　

                                                  71